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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晉文卷六十六

烏程嚴可均校輯

劉伶

伶字伯倫。沛國人。仕魏為建成參軍。晉泰始初對策。盛言無為之化。以無用罷。

酒德頌

有大人先生者。(文選晉書皆無者字。)以天地為一朝。萬 為須臾。日月為扃牖。八荒為庭衢。行無轍跡。居無室廬。幕天席地。縱意所如。止則操 執瓢。動則挈榼提壺。唯酒是務。焉知其餘。有貴介公子。縉紳處士。聞吾風聲。議其所以。乃奮袂攘襟。怒目切齒。陳說禮法。是非鋒起。先生于是方奉罌承槽。銜杯漱醪。奮髯箕踞。枕 藉糟。無思無慮。其樂陶陶。兀爾而醉。慌爾(文選作豁爾。)而醒。靜聽不聞雷霆之聲。熟視不見太山之形。不覺寒暑之切肌。利欲之感情。俯觀萬物之擾擾。如江漢之載浮萍。二豪侍側。焉如螺臝之與螟蛉。(世說文學篇注。文選。晉書劉伶傳。蓺文類聚七十二。)

全晉文卷六十六 劉伶 一

華廙

廙字長駿。平原高唐人。魏太尉歆孫。光祿大夫表之長子。魏末為中書通事郎。晉初累遷至侍中南中郎將。都督河北諸軍事。父喪奪情。固辭。忤旨免官。太康初大赦。襲封觀陽伯。累遷至中書監。惠帝即位。加侍中、光祿大夫、尚書令。進爵為公。復忤楊駿免。尋遷太子少傅。卒年七十五。謚曰元。

作武帝遺詔

昔伊望作佐。勳垂不朽。周霍拜命。名冠往代。侍中車騎將軍行太子太保領前將軍楊駿。經德履 。鑒識明遠。毗翼二宮。忠肅茂著。宜正位上台。擬跡阿衡。其以駿為太尉太子太傅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。侍中錄尚書領前將軍如故。置參軍六人。步兵三千人。騎千人。移止前衛將軍珧故府。若止宿殿中。宜有翼衛。其差左右衛三部司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司馬十人給駿。令得持兵仗出入。(晉書楊駿傳。武帝疾篤。楊皇后奏帝。以父駿輔政。便召中書華廙。令何劭口宣帝旨。使作遺詔。后對廙劭以呈帝。帝視而無言。駿遂當寄託之重。)

華嶠

嶠字叔駿廙弟。辟大將軍文帝府。補尚書郎。轉車騎從事中郎。晉受禪。賜爵關內侯。歷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。領國子博士。遷侍中。惠帝時封宣昌亭侯。改封樂鄉侯。遷尚書。轉祕書監。加散騎常侍。元康三年卒。贈少府。謚曰簡。有漢後書九十七卷。集八卷。

賀武帝疾瘳表

伏惟聖體。漸就平和。上下同慶。不覺忭舞。臣等愚戇。竊有微懷。以為收功于所忽。事乃無悔。慮禍于垂成。祚乃日新。唯願陛下深垂聖明。遠思所忽之悔。以成日新之福。沖靜和氣。嗇養精神。頤身于清簡之宇。留心于虛矌之域。無厭世俗常戒。以忽群下之言。則豐豐[豐當作慶]日延。天下幸甚。(晉書華嶠傳。)

全晉文卷六十六 華廙 華嶠 二

散騎常侍謝表

非臣典筆申辭所能陳表。(御覽二百二十四引華嶠集。)

祕書監謝表

伏見詔書。以臣為祕書監。加位常伯。昔劉向父子。世典史籍。馬融通博。三入東觀。非臣膚淺所敢擬跡。(通典二十六。御覽二百三十三引華嶠集。)

奏皇后宜修蠶禮

先王之制。天子諸侯。親耕藉田千畝。后夫人躬蠶桑宮。今陛下以聖明至仁。修先王之緒。皇后體資生之德。合配乾之義。而坤道未光。蠶禮尚缺。以為宜依古式。備斯盛典。(晉書禮志上。太康六年。)

譜敘

歆少以高行顯名。為下邽令。漢室方亂。乃與同志鄭泰等六七人避世。自武關出。道遇一丈夫獨行。願得與俱。皆哀欲許之。歆獨曰。不可。今已在危險之中。禍福患害。義猶一也。無故受人。不知其義。既已受之。若有進退。可中棄乎。眾不忍。卒與俱行。此丈夫中道墮井。皆欲棄之。歆乃曰。已與俱矣。棄之不義。相率共還出之。而後別去。眾乃大義之。(魏志華歆傳注。世說德行篇注。)

孫策略有揚州。盛兵徇豫章。一郡大恐。官屬請出郊迎。歆曰無然。策稍進。復白發兵。又不聽。及策至。一府皆造閣。請出避之。乃笑曰。今將自來。何遽避之。有頃。門下白曰。孫將軍至請見。乃前與歆共坐。談議良久。夜乃別去。義士聞之。皆長歎息而心自服也。策遂親執子弟之禮。禮為上賓。是時四方賢士大夫避地江南者甚眾。皆出其下。人人望風。每策大會。坐上莫敢先發言。歆時起更衣。則論議讙譁。歆能劇飲。至石餘不亂。眾人微察。常以其整衣冠為異。江南號之曰華獨坐。(魏志華歆傳注。)

全晉文卷六十六 華嶠 三

文帝受禪。朝臣三公已下。並受爵位。歆以形色忤時。徙為司徒而不進爵。魏文帝久不懌。以問尚書令陳群曰。我應天受禪。百辟群后。莫不人人悅喜。形于聲色。而相國及公。獨有不怡者何也。群起離席長跪曰。臣與相國。曾臣漢朝。心雖悅喜。義形其色。亦懼陛下。實應且憎。(同上。)

歆淡于財欲。前後寵賜。諸公莫及。然終不殖產業。陳群常歎曰。若華公。可謂通而不泰。清而不介者矣。(同上。)

歆有三子。表字偉容。年二十餘。為散騎侍郎。時同僚諸郎。共平尚書事。年少並兼厲鋒氣。要君名譽。尚書事至。或有不便。故遺漏不視。及傳書者去。即入深文論駮。惟表不然。事或有不便。輒與尚書共論。盡其意。主者固執。不得已然後共奏議。司空陳泰等以此稱之。仕晉歷太子少傅太常。稱疾致仕。拜光祿大夫。性清淡。常慮天下退理。司徒李胤司隸王密等常稱曰若此人者。不可得而貴。不可得而賤。不可得而疏。中子博。歷三縣內史。治有名跡。少子周。黃門侍郎常山太守。博學有文思。中年遇疾。終于家。表有三子。長子廙。字長駿。(魏志華歆傳注。御覽二百二十四。)

漢後書江革毛義論

孔子稱孝莫大于嚴父。嚴父莫大于配天。則周公其人也。子路曰。傷哉貧也。生無以養。死無以葬。子曰。啜菽飲水。孝也。鐘鼓非樂云之本。而器不可去。三牲非孝養之主。而養不可廢。夫務器而忘本。樂之過也。崇養以傷行。養之累也。故定以道養。則周公之祀。致四海之祭。定以義養。則仲由之粥。無驕慢之性。夫患啜菽粥之麤。干祿以求養。是以祿親也。孜孜以致孝。孝成而祿厚者。此能以義養也。孔子稱孝哉閔子騫。人不閒于其父母兄弟之言。言其孝皆合于道。莫可復間也。先代石氏父子稱孝。子慶相齊。人幕其孝而治。此殆所謂孝乎。惟孝友于兄弟。施于有政。是亦為政也。若二子者。推至誠以為行。行信于心而感于人。以成名受祿。可謂能孝養也。(袁宏後漢紀十一。)

全晉文卷六十六 華嶠 四

丁鴻論

論語稱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。行首乎。故嘗請論之。孔子曰。太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。三以天下讓。民無德而稱焉。孟子曰。聞伯夷之風者。貪夫廉。懦夫有立志。然則太伯出于不苟得。末始有於讓也。是以太伯稱賢人。後之人慕而徇之。夫有徇則激詭生。而取與妄矣。故夫鄧彪劉愷。讓其弟以取義。使弟非服而已享其名。其于義不亦薄乎。又況乎于有國之紀。而使將來者妄舉措哉。古之君子。立言非將以啟天下之方悟者。立行非獨善其身。將以訓乎哉。原丁鴻之心。其本主于忠愛。何其終悟而從義也。以此殆知其徇尚異于數世也。(袁宏後漢紀十三。)

郎顗論

漢之十葉。王莽篡位。聞道術之士西門君惠李守等多稱讖云。劉秀為天子。自光武為布衣時數言此。及後終為天子。故甚信其書。鄭興以忤意見疏。桓譚以遠斥憂死。及明章二帝。祖述此意。故後世爭為圖緯之學。以矯世取資。是以通儒賈逵馬融、張衡、朱穆、崔寔、荀爽之徒忿其若此。奏皆以為虛妄不經。宜悉收藏之。惟斯事深奧。善言古者必有驗于今。善言天者必有驗于人。而託云天之厤數。陰陽占候。今所宜急也。占候術數。能仰瞻俯察。參諸人事。禍福吉凶。既應引之。教義亦有著明。此蓋道術之有益于後世。為後人所尚也。(袁宏後漢紀十八。)

王允論

夫士以正立。以謀濟。以義成。若王允之推董卓而分其權。伺其閒而弊其罪。當此之時。天下之難解矣。本之皆主于忠義也。故推卓不為失正。分權不為不義。伺間不為狙詐。是以謀濟義成而歸于正也。(魏志董卓傳注。)

全晉文卷六十六 華嶠 五

華恆

恆字敬則。廙第三子。大興中為太常。位特進。明帝初拜驃騎將軍。都督石頭水陸軍事。加左光祿大夫開府。

祠太廟執觴爵懷愍議

今聖上繼武皇帝。宜準漢世祖故事。不親執觴爵。(宋書禮志三。太興三年。太常華恆議。)

又上言廟制

今上承繼武帝。而廟之昭穆。四世而已。前太常賀循博士傅純並以為惠懷及愍宜別立廟。然臣愚謂廟當以客主為限。無拘常數。殷世有二祖三宗。若拘七室。則當祭禰而已。推此論之。宜還復豫章潁川。全拘七廟之禮。(又上言。詔下詳議。)

兄弟相繼藏主室議

彼符宗廟。宜時有定處。恆案前議。以為七代制之正也。若兄弟旁及。禮之變也。則宜為神主立室。不宜以室限神主。今有七室。而神主有十。宜當別立。臣以為聖朝已從漢制。今聖上繼武帝廟之昭穆。四代而已。前太常賀循博士傅純等並以為惠懷愍三帝別立寢廟。臣以為廟當以容主為限。亦無常數。據殷祭六廟。而有二祖三宗不毀。又漢之二祖。寢廟各異。明功德之君。自當特立。若拘七室。則殷之末代。當祭禰而已。準之前議。知以七為正。不限之七室。故雖有兄弟旁及。至禘祫不越昭穆。則豫章潁川宜全七代之禮。案周官有先公先王之廟。今宜為京兆以上。別立三室于太廟西廂。宣皇帝得正始祖之位。惠懷二帝不替。而昭穆不闕。于禮為安。(通典四十八。大興三年。太常華恆議。又略見宋書禮志三。)

全晉文卷六十六 華恆 華軼 六

華軼

軼字彥夏。嶠弟澹之子。初為博士。累遷散騎常侍。東海王越引為 州留府長史。永嘉中歷振威將軍江州刺史。元帝承制。不從教命。討斬之。

置儒林祭酒教

今大義穨替。禮典無宗。朝廷滯義。莫能攸正。常以慨然。宜特立此官。以弘其事。軍諮祭酒杜夷。棲情玄遠。確然絕俗。才學精博。道行優備。其以為儒林祭酒(晉書華軼傳。)

段灼

灼字休然。敦煌人。魏時仕州郡。稍遷鄧艾鎮西司馬。從艾破蜀。封關內侯。累遷議郎。晉泰始中擢為明威將軍魏興太守。

上表陳五事

臣受恩三世。剖符守境。試用無績。沈伏數年。犬馬之力。無所復堪。陛下弘廣納之聽。採狂夫之言。原臣侵官之罪。不問干忤之愆。天地恩厚。于臣足矣。臣聞忠臣之于其君。猶孝子之于其親。進則有欣然之慶。非貪官也。退則有戚然之憂。非懷祿也。其意在于不忘光君榮親。情所不能已己者也。臣伏自悼。私懷至恨。生長荒裔。而久在外任。自還抱疾。末嘗覲見。陛下竟不知臣何人。此臣之恨一也。遭運會之世。值有事之時。而不能垂功名于竹帛。此臣之恨二也。逮事聖明之君。而尪悴羸劣。陳力又不能。當歸死于地下。此臣之恨三也。哀二親早亡隕。兄弟並凋喪。孝敬無復施于家門。此臣之恨四也。夏之日忽以過。冬之夜尋復來。人生百歲。尚以為不足。而臣中年嬰災。此臣之恨五也。慚日月之所養。愧昊蒼而無報。此臣之所以懷五恨而歎息。臨歸路而自悼者也。語有之曰。華言虛也。至言實也。苦言藥也。甘言疾也。臣欲言天下太平。而靈龜神狐未見。仙芝萐莆末生。麒麟未游乎靈禽之囿。鳳鳳未儀于太極之庭。此臣之所以不敢華言而為佞者也。昔漢高祖初定天下。于時戍卒婁敬上書諫曰。陛下取天下。不與成周同。而欲比隆成周。臣竊以為不侔。於是漢祖感悟。深納其言。賜姓為劉氏。又顧謂陸賈曰。為我箸秦所以亡而吾所以得之者。賈乃作新語之書。述敘前世成敗。以為勸戒。又田肯建一言之計。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者。而受千金之賜。故世稱漢祖之寬明博納。所以能成帝業也。今之言世者。皆曰堯舜復興。天下已太平矣。臣獨以為未。亦竊有所勸焉。且百王垂制。聖賢吐言。來事之明鑒也。孟子曰。堯不能以天下與舜。則舜之有天下也。天與之也。昔舜為相。堯崩。三年之喪畢。舜避堯之子於南河。天下諸侯朝覲者獄訟者。不之堯之子而之舜。舜曰天也。乃之中國。踐天子位焉。若居堯之宮。逼堯之子。非天所與者也。曩昔西有不臣之蜀。東有僭號之吳。三主鼎足。並稱天子。魏文帝率萬乘之眾。受禪于靡陂。而自以德同唐虞。以為漢獻即是古之堯。自謂即是今之舜。乃謂孟軻孫卿。不通禪代之變。遂作禪代之文。刻石垂戒。班示天下。傅之後世。亦安能使將來君子。皆曉然心服其義乎。然魏文徒希慕堯舜之名。惟新集之魏。欲以同于唐虞之盛。忽骨肉之恩。忘藩屏之固。意不能使四海賓服。混一皇化。而于時群臣。莫有諫者。不其過矣哉。孫卿曰。堯舜禪讓。是不然矣。天下者。至重也。非至彊莫之能任。至大也。非至辯莫之能分。至眾也。非至明莫之能見。此三至者。非聖人莫之能盡。由此言之。孫卿孟軻。亦各有所不取焉。陛下受禪。從東府入西宮。兵刃耀天。旌旗翳日。雖應天順人。同符唐虞。然法度損益。則亦不異於昔魏文矣。故宜資三至。以彊制之。而今諸王有立國之名。而無襟帶之實。又蜀地有自然之險。是歷世姦雄之所闚 。逋逃之所聚也。而無親戚子弟之守。此豈深思遠慮杜漸防萌者乎。昔漢文帝據已成之業。六合同風。天下一家。而賈誼上疏。陳當時之勢。猶以為譬如抱火厝于積薪之下。而寢其上。火未及然。因謂之安。此言誠存不忘亡。安不忘亂者也。然臣之慺慺。亦竊願居安

全晉文卷六十六 段灼 八

思危。無曰高高在上。常念臨深之義。不忘履冰之戒。盡除魏世之弊法。綏以新政之大化。使萬邦欣欣。喜戴洪惠。昆蟲草木。咸蒙恩澤。朝廷詠康哉之歌。山藪無伐檀之人。此固天下所視望者也。陛下自初踐阼。發無諱之詔。置箴諫之官。赫然寵異諤諤之臣。以明好直言之信。恐陳事者知直言之不用。皆杜口結舌。祥瑞亦曷由來哉。臣無陸生之才。不在顧問之地。蓋聞主聖臣直。義在于有犯無隱。臣不惟疏遠。未信而言。敢歷論前代隆名之君。及亡敗之主廢興所由。又博陳舉賢之路。廣開養老之制。崇必信之道。又張設議者之難。凡五事。以聞。臣之所言。皆直陳古今已行故事。非新聲異端也。辭義實淺。不足採納。然臣私心。誠謂有可發起。覺悟遺忘。願陛下察臣愚忠。愍臣狂直。無使天下以言者為戒。疾痛增篤。退念桑梓之詩。惟狐死之義。輒取長休。歸近墳墓。顧瞻宮闕。繫情皇極。不勝丹款。遣息穎表言。

其一曰。臣聞善有章也。著在經典。惡有罰也。戒在刑書。上自遠古。下洎秦漢。其明王霸主。及亡國闇君。故可得而稱。至于忠蹇賢相。及佞諂姦臣。亦可得而言。故朝有諤諤盡規之臣。無不昌也。任用阿諛唯唯之士。無不亡也。是有國者皆欲求忠以自輔。舉賢以自佐。而亡國破家者相繼。皆由任失其人。所謂賢者不賢。忠者不忠也。臣謹言前任賢所由興。任不肖所以亡者。堯之末年。四凶在朝而不去。八元在家而不舉。然致天平地寍。四門穆穆。其功固在重華之為相。夏癸放于鳴條。商辛梟于牧野。此俱萬乘之主。而國滅身擒。由不能屬任賢相。用婦人之言。荒淫無道。肆志沈宴。作靡靡之樂。長夜之飲。于是登糟丘。臨酒池。觀牛飲。望肉林。龍逢忠而被害。比干諫而剖心。天下之所以歸惡者也。太甲暴虐。顛覆湯之典刑。于是伊尹放之桐宮。而能改悔反善。三年而後歸于亳。既已放而復還。殷道微而復興。諸侯咸服。號稱太宗。

全晉文卷六十六 段灼 九

實賴阿衡之盡忠也。周室既衰。諸侯並爭。天王微弱。政遂陵遲。齊桓公淫亂之主耳。然所以能九合一匡之功。有尊周之名。誠管夷吾之力。及其死也。蟲流出門。豈非任豎貂之過乎。且一桓公之身。得管仲其功如彼。用豎貂其亂如此。夫榮辱存亡。實在所任。可不審哉。秦本伯翳之後。微微小邑。至秦仲始大。有車馬禮樂侍御之好焉。自穆公至于始皇。皆能留心待賢。遠求異士。招由余于西戎。致五羖于宛市。取丕豹于晉卿。迎蹇叔于宗里。由是四方雄俊。繼踵而至。故能世為彊國。吞滅諸侯。奄有天下。兼稱皇帝。由謀臣之助也。道化未淳。崩于沙丘。胡亥乘虐。用詐自立。不能弘濟統緒。克成堂構。而乃殘賊仁義。毒流黔首。故陳勝吳廣。奮臂大呼。而天下響應。于是趙高逆亂。閻樂承指。二世窮迫。自戮望夷。子嬰雖立。去帝為王。孤危無輔。四旬而亡。此由邪臣擅命。指鹿為馬。所以速秦之禍也。秦失其鹿。豪傑競逐。項羽既得而失之。其咎在烹韓生。而范增之謀不用。假令羽既距項伯之邪說。斬沛公于鴻門。都咸陽以號令諸侯。則天下無敵矣。而羽距韓生之忠諫。背范增之深計。自謂霸王之業已定。都彭城。還故鄉。為晝被文繡。此蓋世俗兒女之情耳。而羽榮之。是故五載。為漢所擒。至死尚不知覺悟。乃曰天亡我。非戰之罪。甚痛矣哉。且夫士之歸仁。猶水之歸下。禽之走矌野。故曰為川驅魚者獺也。為藪驅雀者鸇也。為湯武驅人者桀紂也。漢高祖起于布衣。提三尺之刃而取天下。用六國之資。無唐虞之禪。豈徒賴良平之奇謀。盡英雄之智力而已乎。亦由項氏為驅人也。子孫承基二百餘年。逮成帝委政舅家。使權勢外移。安昌侯張禹者。漢之三公。成帝保傅也。帝親幸其家。拜禹床下。深問天災人事。禹當惟大臣之節。為社稷深慮。忠言嘉謀。陳其災患。則王氏不得專權寵。王莽無緣乘勢位。遂託雲龍而登天衢。令漢祚中絕也。禹佞諂不忠。挾懷

全晉文卷六十六 段灼 十

私計。徒低仰于五侯之閒。苟取容媚而已。是以朱雲抗節。求尚方斬馬劍。欲以斬禹。以戒其餘。可謂忠矣。而成帝尚復不寤。乃以為居下訕上。廷辱保傅。罪死無赦。詔御史將雲下。欲急烹之。雲攀殿折檻。幸賴左將軍辛慶忌叩頭流血。以死爭之。若不然。則雲已摧碎矣。後雖釋檻不修。欲以彰明直臣。誠足以為後世之戒。何益于漢室所由亡也哉。然世之論者。以為亂臣賊子。無道之甚者。莫過于莽。此亦猶紂之不善。不如是之甚也。傅稱莽始起外戚。折節力行。以要名譽。宗族稱孝。朋友歸仁。及其輔政成哀之際。勤勞國家。動見稱述。然于時人士。詣闕上書薦莽者。不可稱紀。內外群臣。莫不歸莽功德。遭遇漢室中微。國嗣三絕。而太后壽考。為之宗主。故莽得遂策命孺子。而奪其位也。昔湯武之興。亦逆取而順守之耳。向莽深惟殷周取守之術。崇道德。務仁義。履信實。去華偽。施惠天下。十有八年。恩足以感百姓。義足以結英雄。人懷其德。豪傑並用。如此。宗廟社稷。宜未滅也。光武雖復賢才。大業詎可冀哉。莽即位之後。自謂得天人之助。以為功廣三王。德茂唐虞。乃自驕矜。奮其威詐。班宣符讖。震暴殘酷。窮凶極惡。人怨神怒。冬雷電以驚其耳目。夏地動以愓其心腹。而莽猶不知覺悟。方復重行不順時之令。竟連伍之刑。佞媚者親幸。忠諫者誅夷。由上天下忿憤。內外俱發。四海分崩。城池不守。身死于匹夫之手。為天下笑。豈不異哉。其所由然者。非取之過。而守之非道也。莽既屠肌。六合雲擾。劉聖公已立而不辨。盆子承之而覆敗。公孫述又稱帝于蜀漢。如此數子。固非所謂應天順人者。徒為光武之驅除者耳。夫天下者。蓋亦天下之天下。非一人之天下也。殷商之旅。其會如林。矢于牧野。維予侯興。又曰。侯服于周。天命靡常。由此言之。主非常人也。有德則天下歸之。無德則天下叛之。故古之明王。其勞心遠慮。常如臨川無津涯。于是法天地。象四時。隆恩德。敬大臣。近忠直。遠佞人。仁孝著乎宮牆。弘化

全晉文卷六十六 段灼 十一

洽乎兆庶。為平直如砥矢。信義感人神。雖有椒房外戚之寵。不受其委曲之言。雖有近習愛幸之豎。不聽其姑息之辭。四門穆穆。闢而不闔。待諫者而無忌。恆戰戰慄慄。不忘戒懼。所以欲永終天祿。恐為將來賢聖之驅除也。且臣聞之。懼危者常安者也。憂亡者恆存者也。使夫有國之君。能安不忘危。則本枝百世。長保榮祚。名位與天地無窮。亦何慮乎為來者之驅除哉。傳有之曰。狂夫之言。明主察焉。

其二曰。士之立業。行非一概。吳起貪官。母死不歸。殺妻求將。不孝之甚。然在魏。使秦人不敢東向。在楚。則三晉不敢南謀。曾參閔騫。誠孝子也。不能宿夕離其親。豈肯出身致死。涉危險之地哉。今大晉應期運之所授。齊聖美于有虞。而吳人不臣。稱帝私附。此亦國之羞也。陛下誠欲致熊罷之士。不二心之臣。使奮威淮浦。震服蠻荊者。故宜疇咨博采。廣開貢士之路。薦巖穴。舉賢才。徵命考試。匪俊莫用。今壹閣選舉。徒塞耳目。九品訪人。唯問中正。故據上品者。非公侯之子孫。則當塗之昆弟也。二者苟然。則篳門蓬戶之俊。安得不有陸沈者哉。

其三曰。昔田子方養老馬。而窮士知所歸。況居天下之廣居。立天下之正位。行天下之大道乎。昔明王聖主。無不養老。老人眾多。未必皆賢。不可悉養。故父事三老。所以明孝。宗事五老[五老之老當作更]。所以明敬。孟子曰。吾老以及人之老。吾幼以及人之幼。今天下雖定。而華山之陽。無放馬之群。桃林之下。未有休息之牛。故以吳人尚未臣服故也。夫飢者易為食。渴者易為飲。天下元元。瞻望新政。願陛下思子方之仁。念犬馬之勞。思帷蓋之報。發仁惠之詔。廣開養老之制。

其四曰。法令賞罰。莫大乎信。古人有言。人而無信。不知其可。況有養人以惠。使人以義。而可以不信行之哉。臣前為西郡太守。被州所下已未詔書。羌胡道遠。其但募取樂行。不樂忽彊。臣被詔書。輒宣恩廣募。示以賞信。所得

全晉文卷六十六 段灼 十二

人名。即條言征西。其晉人自可差簡丁彊。如法調取。至于羌胡。非恩意告諭。則無欲度金城河西者也。自往每興軍渡河。未曾有變。故刺史郭綏。勸帥有方。深加獎勵。要許重報。是以所募。感恩利賞。遂立績效。功在第一。今州郡督將。並已受封。羌胡健兒。或王或侯。不蒙論敘也。晉文猶不貪原而失信。齊桓不惜地而背盟。況聖主乎。

其五曰。昔周漢之興。樹親建德。周因五等之爵。漢有河山之誓。及其衰也。神器奪于重臣。國祚移于他人。故滅周者秦。非姬姓也。代漢者魏。非劉氏也。于今國家大計。使異姓無裂土專封之邑。同姓並據有連城之地。縱復令諸王後世子孫。還自相并。蓋亦楚人失繁弱于雲夢。尚未為亡其弓也。其于神器不移他族。則始祖不遷之廟。萬年億兆不改其名矣。大晉諸王二十餘人。而公侯伯子男五百餘國。欲言其國皆小乎。則漢祖之起。俱無尺土之地。況有國者哉。將謂大晉世世賢聖。而諸侯之胤常不肖邪。則放勳欽明而有丹朱。瞽叟頑凶而有虞舜。天下有事。無不由兵。而無故多樹兵本。廣開亂原。臣故曰五等不便也。臣以為可如前表。諸王宜大其國。增益其兵。悉遣守藩。使形勢足以相接。則陛下可高枕而臥耳。臣以為諸伯子男名號。皆宜改易之。使封爵之制。祿奉禮秩。並同天下諸侯之例。臣聞與覆車同軌者。未嘗安也。與死人同病者。未嘗生也。與亡國同法者。未嘗存也。況夫巍巍大晉。方將登太山。禪梁父。刻石書勳。垂示無窮。宜遠鑒往代興廢。深為嚴防。使箸事奮筆。必有紀焉。昔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。此臣所以私懷慷愾。自忘輕賤者也。(晉書段灼傳。)

全晉文卷六十六 段灼 十三

上疏追理鄧艾

故征西將軍鄧艾。心懷至忠。而荷反逆之名。平定巴蜀。而受夷滅之誅。臣竊悼之。惜哉言艾之反也。以艾性剛急。矜功伐善。而不能協同朋類。輕犯雅俗。失君子之心。故莫肯理之。臣敢昧死。言艾所以不反之狀。艾本屯田掌犢人。宣皇帝拔之于農吏之中。顯之于宰府之職。處內外之官。據文武之任。所在輒有名績。固足以明宣皇帝之知人矣。會值洮西之役。姜維有斷隴右之志。官兵失利。刺史王經。困于圍城之中。當爾之時。一州危懼。隴右懍懍。幾非國家之有也。先帝以為深憂重慮。思惟柯以安邊殺敵。莫賢于艾。故授之以兵馬。解狄道之圍。圍解。留屯上邽。承官軍大敗之後。士卒破膽。將吏無氣。倉庫空虛。器械殫盡。艾修治備守。欲積榖彊兵。以待有事。是歲凶旱少雨。艾為區種之法。身被烏衣。手執耒耜。以率先將士。上下相感。莫不盡力。艾持節守邊。所統萬數。而身不離僕虜之勞。親執士民之役。非執節忠勤。孰能若此。故落門段谷之戰。能以少擊多。摧破彊賊。斬首萬計。先帝知其可任。遂委艾以廟勝成圖。指授長策。艾受命忘身。龍驤麟振。前無堅敵。蜀地阻險。山高谷深。而艾步乘不滿二萬。束馬懸車。自投死地。勇氣淩雲。將士乘勢。故能使劉禪震怖。君臣面縛。叉手屈膝。軍不踰時。而巴蜀蕩定。此艾固足以彰先帝之善任矣。艾功名已成。亦當書之竹帛。傅祚萬世。七十老公復反。欲何所求哉。艾以禪初降。遠郡未附。誠恃養育之恩。心不自疑。矯命承制。權安社稷。雖違常科。有合古義。原心定罪。事可詳論。故鎮西將軍鍾會。有吞天下之心。忌艾威名。知必不同。因其疑似。搆成其事。艾被詔書。即遣彊兵。束身就縛。不敢顧望。誠自知奉見先帝。必無當死之理也。會受誅之後。艾參佐官屬。部曲將吏。愚戇相聚。自共追艾。破壞檻車。解其囚執。艾在困地。是以狼狽失據。夫反非小事。若懷惡心。即當謀及豪傑。然後乃能興動大眾。不聞艾有腹心一人。臨死口無惡言。獨受腹背之誅。豈不哀哉。忠而受誅。信而見疑。頭縣馬市。諸子并斬。故見之者垂涕。聞之者歎息。此賈誼所以慷慨于漢文。天下之事可為痛哭者。良有以也。陛下龍興。闡弘大度。

全晉文卷六十六 段灼 十四

釋諸嫌忌。受誅之家。不拘敘用。聽艾立後。祭祀不絕。昔秦民憐白起之無罪。吳人傷子胥之冤酷。皆為之立祠。今天下民人。為艾悼心痛恨。亦猶是也。臣以為艾身首分離。捐棄故土。謂可聽艾門生故吏。收艾尸喪。歸葬舊墓。還其田宅。以平蜀之功。紹封其孫。使艾闔棺定謚。死無所餘恨。赦冤魂于黃泉。收信義于後世。葬一人而天下慕其行。埋一魂而天下歸其義。所為者寡。而悅者眾。則天下徇名之士。思立功之臣。必投湯火。樂為陛下死矣。(魏志鄧艾傳。泰康三年。議郎段灼上疏理艾又見晉書段灼傳。又群書治要二十九引晉書。)

陳時宜

臣聞天時不如地利。地利不如人和。三里之城。五里之郭。圜圍而攻之。有不剋者。此天時不如地利。城非不高。池非不深。榖非不多。兵非不利。委而去之。此地利不如人和。然古之王者。非不先推恩德。結固人心。人心苟和。雖三里之城。五里之郭。不可攻也。人心不和。雖金城湯池。不能守也。臣推此以廣其義。舜彈五絃之琴。詠南風之詩。而天下自理。由堯人可比屋而封也。曩者多難。姦雄屢起。攪亂眾心。刀鋸相乘。流死之孤。哀聲未絕。故臣以為陛下當深思遠念。杜漸防萌。彈琴詠詩。垂拱而已。其要莫若推恩以協和黎庶。故推恩足以保四海。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。是故唐堯以親睦九族為先。周文以刑于寡妻為急。明王聖主。莫不先親後疏。自近及遠。臣以為太宰司徒衛將軍三王。宜留洛中鎮守。其餘諸王。自州征足任者。年十五以上。悉遣之國。為選中郎傅相。才兼文武。以輔佐之。聽于其國繕修兵馬。廣布恩信。必撫下猶子。愛國如家。君臣分定。百世不遷。連城開地。為晉魯衛。所謂磐石之宗。天下服其彊矣。雖云割地。譬猶囊漏貯中。亦一家之有耳。若慮後世彊大。自可豫為制度。使得推恩以分子弟。如此則枝分葉布。稍自削小。漸使轉至萬國。亦後世之利。非所患也。昔在漢世。諸呂自疑。內有朱虛東牟之親。

全晉文卷六十六 段灼 十五

外有諸侯九國之彊。故不敢動搖。于今之宜。諸侯彊大。是為太山之固。非我族類。其心必異。而魏法禁錮諸王。親戚隔絕。不祥莫大焉。問人者無故又瓜分天下。立五等諸侯。上不象賢。下不議功。而是非雜楺。例受茅土。似權時之宜。非經久之制。將遂不改。此亦煩擾之人。漸亂之階也。夫國之興也。由于九族親睦。黎庶協和。其衰也。在于骨肉疏絕。百姓離心。故夏邦不安。伊尹歸殷。殷邦不和。呂氏入周。殷監在于夏后。去事之誡。誠來事之鑒也。(晉書段灼傳。)

又陳時宜

昔伐蜀。募取涼州兵馬羌胡健兒。許以重報。五千餘人隨艾討賊。功皆第一。而乙亥詔書。州郡將督。不與中外軍同。雖在上功。無應封者。唯金城太守楊欣所領兵。以逼江由之勢。得封者三十人。自金城以西。非在欣部。無一人封者。苟在中軍之例。雖下功必侯。如州郡雖下功高不封。非所謂近不重施遠不遺恩之謂也。臣聞魚懸由于甘餌。勇夫死于重報。故荊軻慕燕丹之義。專諸感闔閭之愛。匕首振于秦庭。吳刀耀于魚腹。視死如歸。豈不有由也哉。夫功名重賞。士之所競。不平致怨。由來久矣。詩云。尸鳩在桑。其子七兮。淑人君子。其儀一兮。臣以為此等宜蒙爵封。(晉書段灼傳。)

全晉文卷六十六終